發佈日期：2025年9月15日

一、引言

近年來，移民潮和退休潮導致教牧同工流失嚴重。根據2024年香港教會普查顯示，沒有受薪堂主任的堂會由148間增至240間，而堂主任年齡61歲或以上則由16.7%增至22.5%。與2019年作比較，受薪教牧同工因移民離職則有525人；退休由317人升至621人。[1]雖然不少退休的教牧同工通過受薪或義務方式替補了空缺，這顯示教會在人力資源調配上進行了適應性調整，以確保教牧工作的持續進行，但長遠來看，教會面臨教牧同工短缺的問題仍然非常嚴峻，不容忽視。

誠然，牧者的穩定性對教會的健康和成長有著直接的影響，因此牧者的穩定性對教會來說是相當重要。有見及此，新入職牧者如何適應第一個事奉工場，使其生命得以成長、恩賜得以發揮、事奉得以肯定，成為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課題。

本研究於2025年二月向60位在2021年至2024年期間畢業於建道神學院的新手傳道進行「新手牧者問卷調查」[2]，當中有50位回應，其中48位為本地教會牧會同工，兩位暫時離職。本調查嘗試探討後疫情時代及移民潮影響下，新手牧者在牧會過程中所面臨的挑戰與適應情況，並分為以下三個分題：

1）新手牧者的適應情況

2）新手牧者的人際關係

3）新手牧者的身心靈狀態

從而了解新手牧者在變動時代中的挑戰與適應，並探索如何幫助他們堅守牧養召命，實現健康而持久的牧會事工。本文先集中探討新手牧者牧會的適應情況。

 

二、資料分析

1. 牧會事奉適應的情況

影響教牧適應期長短的因素繁多，包括性別、婚姻狀況、入職年齡、組織架構、體制理念、教牧人數、會眾類型以及社區環境等。[3]

下圖顯示了受訪新手牧者的牧會事奉適應情況的比較，分為「第一年事奉的適應度」和「現階段事奉的適應度」，並以1分（非常不適應）到5分（非常適應）進行評分。按數據顯示，第一年事奉的適應度中評分為1分至3分的人數較多，顯示牧會初期普遍面臨適應壓力，尤其集中在為3分（中等適應）階段。對於現階段事奉的適應度的評分明顯提升，4分和5分的人數增加，1分和2分減少。誠然，現階段的適應度評分為4-5分合計達50%（25/50），對比第一年的32%（16/50），顯示隨著時間推進，牧者的適應能力有了顯著改善。

另外值得關注的一點是數據顯示3分的牧者從第一年的最大比例轉為現階段的第二比例高的牧者，說明部分牧者持續處於調整期。其次，4分成為現階段的主導評分，反映多數牧者已穩定適應牧會工作。

圖一：牧會事奉適應情況

（1分非常不適應 ， 5分非常適應）

2. 新手牧者的挑戰：

新入職的牧者剛從神學院畢業，正步入一個充滿挑戰與變化的階段。一般而言，牧者的「蜜月期」或「基礎期」約持續十二個月。[4]誠然，對於教會的長執而言，這段時間也可視為一種「試用期」，從而觀察新牧者的表現，並考慮是否適合長期聘任為教牧同工。此外，從牧者的生命週期來看，Thom Rainer網上一篇文章指「蜜月期」如今已縮短至六個月。緊接著就是「挑戰與衝突」期，約維持六個月至四年。[5]當蜜月期越來越短，挑戰和衝突的時期相對越來越長，新牧者將面臨來自各方面的挑戰與壓力。有些牧者甚至需要長達四年的時間，才能逐步融入並適應堂會的文化與運作模式。[6]這與牧者對於「第一年」與「現階段」適應度評分為「3分」的比例較高的資料吻合，說明部分牧者需要三至四年的時間才能適應堂會的文化與運作。

 

三、不同因素與牧者適應的情況

1. 性別

從受訪者的性別來看，男性和女性的比例各佔50%。圖二顯示了男性與女性在「第一年適應度」及「現階段適應度」上的平均分數差異。結果顯示，男性在適應度上的表現整體優於女性，第一年適應度男性平均分約為3.12，女性則約為2.72，顯示男性在初期適應方面更具優勢。然而，隨著牧會時間的增加，女性的適應度有顯著提升，現階段適應度男性平均分約為3.6，女性約為3.32，性別間的適應差距明顯縮小，說明女性適應能力在後期逐漸追上男性水平，呈現穩步提升的趨勢。

 

圖二：不同性別適應的情況

2. 年齡

有關受訪者的年齡分佈，有50%屬於25-34歲，30%屬於35-44歲，16%屬於45-54歲，4%屬於55-64歲。

圖三：受訪者的年齡分佈

圖四顯示不同年齡層在適應能力上的差異，年長族群（55-64歲）初期適應度最高，但現階段適應度下降，可能受健康或環境影響。年輕族群（25-34歲）初期適應度中等，但現階段提升幅度最大。中年族群（35-54歲）適應能力穩步提升，特別是45-54歲提升幅度最大，展現出較高的後續適應能力。整體來看，年輕與中年族群隨時間適應能力增強，而年長族群則需額外支持以應對後期挑戰。

 

圖四：不同年齡適應的情況

3. 婚姻狀況

從受訪者的婚姻狀況來看，當中有48%是未婚的牧者，52%是已婚的牧者。

圖五顯示無論是第一年還是現階段，已婚人士的適應度均高於未婚人士。隨著時間增加，未婚與已婚人士的適應度都有所提升，但已婚人士的提升幅度相對較大。雖然 63% 的已婚人士沒有子女，但其適應度仍高於未婚人士。根據是次數據顯示，已婚牧者（即使沒有子女）的適應度較未婚牧者高，這反映了婚姻狀態對牧者的適應情況有直接的影響。

 

圖五：不同婚姻狀況的適應情況

圖六：已婚人士擁有子女數目

4. 堂會規模

本部份按崇拜出席人數將堂會分成六個分屬，[7]分別是小型堂會（1-50人內）、中小型堂會（51-100人內）、中型堂會（101-200人內）、中大型堂會（201-500人內）、大型堂會（501-1000人內）、特大型堂會（1000人以上）。有關是次調查的50位受訪者，在中型堂會牧會的人數最多，佔36%。其次是大型堂會，有18%。然後依次序是中大型堂會，有16%；中小型堂會，有14%；特大型堂會，有12%；小型堂會有2%，其中有2%的受訪者沒有填寫。

 

圖七：受訪者的堂會規模

圖八顯示了不同堂會類型的適應情況，小型堂會的牧者在第一年適應度最高，達到4分，顯示出其緊密的環境和良好的初期融入效果。然而，隨著時間推進，人手缺乏，需要牧養多個不同年齡層的群體，使小型堂會牧者的現階段適應度下降至3分。

中小型堂會、中型堂會、中大型堂會、大型堂會和特大型堂會中牧者的現階段適應度均高於第一年適應度，反映隨著牧會時間增加，牧者整體的適應度都有提升。

特大型堂會的牧者第一年的適應度最低，但現階段適應度提升，而且上升幅度是最高（+1.16分），可能因堂會管理有系統與架構，初入職時需要花時間了解和適應，但隨著時間增加，由於特大型堂會的資源和人手比較充足，分工明確，據資料顯示，特大型堂會的牧者主要集中牧養1至2個不同年齡的群體。

圖八：不同堂會類型的適應情況

5. 受訪者牧會年資及牧養群體

從是次調查的50位受訪者在教會牧會的年資來看，少於1年牧會經驗的佔4%，1-2年的牧會經驗佔44%，2-3年的牧會經驗佔30%，3-4年的牧會經驗佔22%。

圖九：受訪者牧會年資

圖十顯示受訪者的牧養群體包括幼兒到長者，當中牧養青少年群體的人次所佔的比例最高，有66%。其次是大專、初職群體，有54%。第三是幼兒/兒童群體，有38%。第四是職青群體，有34%。第五是成人群體，有24%。然後依次是夫婦/已婚及婦女群體各有16%，長者群體有12%；男士群體有10%，而家長及沒有指定年齡群體的各有2%。

另外，青少年是牧養工作的主要集中群體，與25-34歲受訪者的比例相符。年輕牧者能更容易與青少年建立互動，理解其需求，增加牧會適應的情況。大專、初職群體需求次高，與25-34歲及部分35-44歲受訪者的能力契合。新手牧者年齡接近此群體，亦有助增加牧會適應的情況。

圖十：受訪者牧養所屬群體的分佈

對於受訪每位牧者牧養不同群體的數量分佈如下：牧養兩個不同群體的比例佔最多，共有26%。其次是牧養一個群體的佔24%，然後依次序是牧養三個不同群體的有20%，牧養四個不同群體的有18%，牧養五個和六個不同群體的分別佔6%和4%，最後牧養九個不同群體的有2%。

圖十一：受訪者牧養群體數量

 

圖十二顯示牧會年資與牧養群體數量之間的關係，少於1年的牧者平均牧養2.5個不同年齡群體；牧會1-2年時，群體數量略增至2.7個，顯示能力逐步提升；但在牧會2-3年階段，群體數量回落至2.5個；到了牧會3-4年，群體數量顯著提升至3.5個，反映牧者經驗與能力成熟，隨著牧會越來越適應，牧養不同年齡群體的數量也有所增加。

圖十二：牧會年資與牧養群體數量的關係

6. 轉換工場的情況

在50位受訪者當中，只有6位牧者在牧會首三年有轉換工場[8]，其餘44位牧者則持續在第一個工場牧會，未曾轉換教會。這反映大多數牧者在初期牧會階段傾向於穩定在同一工場服侍。

圖十三：首三年轉換工場的情況

雖然上圖反映大多數牧者在初期牧會階段傾向於穩定在同一工場服侍，但下圖顯示當中有28位受訪者表示離職/曾經想過離職，即有超過一半人想過離職。

圖十四：離職 / 曾經想過離職的情況

然而，有甚麼原因促使牧者想離職呢？其中離職的原因包括：牧養理念不同、教會文化不合、同工團隊不能磨合、人手不足、教會未有清晰的異象等等，根據資料顯示，超過一半（51.7%）考慮離職的牧者表示，「牧養理念不同」及「教會文化不合」是他們考慮離職的原因比例最高。其次是「同工團隊不能磨合」，有41.4%。然後依次序是「同工人手不足」及「教會未有清晰的異象/策略」，各有31%。「事奉/事工前景不明朗」有27.6%；「信徒未能委身/參與不足」有20.7%；「與會友相處不合」有17.2%，而「薪酬太低」、「移民」、「經費不足」等原因所佔的比例則比較低。

圖十五：想離職的原因

整體而言，教會內部的理念與文化差異是最顯著的挑戰，這可能導致團隊合作困難，並阻礙事工的推進。其次，缺乏明確的異象與策略，以及團隊之間的磨合問題，也是需要優先解決的關鍵。儘管一些個人或小範圍的問題（如薪酬、能力不足等）比例較低，但仍不可忽視，特別是這些問題對個人可能產生深遠影響，從而促使牧者有離職的考慮。

 

四、個人訪問與其他因素

從受訪者考慮離職的原因也可反映出新手牧者在牧會初期牧會階段所遇到的困難和挑戰，同工團隊的磨合、牧會理念、教會文化、教會的異象等因素也會影響新手牧者牧會的適應度。在缺乏牧會經驗與尚未建立穩固會眾關係的情況下，新手牧者除了需要適應外在的各種限制與挑戰，更要面對內心湧現的無奈、氣餒與孤獨感，這對他們來說是雙重挑戰。[9]

在個別訪問的新手牧者之中，其中一位牧會兩年多的新手牧者C表達，對於自己第一年事奉適應度的評分為0.5分，以下是她的分享：

「第一年是最想辭職的一年，喊好多，最纏磨的一年。當中對自己有很多期望，同時又對自己有很多失望。不察覺原來自己對於成為牧者有一定要求：例如期望自己來到教會事奉會有一些的改變、期望弟兄姊妹對信仰有多一點的追求、期望一潭死水的情況可能會有一點曙光……最大發現自己可能有些眼高手低，或者對教會環境的判斷有不準確。其次是對教會有很多的想像，但現實狀態不容許這些想像的發生，從而帶來一些氣餒和失落。再者，當時處於一個需要支援的階段和狀態下，但又不懂得如何在剛建立的團隊中表達自己的需要，孤單感都會令自己感到氣餒。另外，因為人手不足夠，現實很難建立團隊，無助感的促使不斷質疑自己。」

1. 角色與期望

新手牧者在剛進入全新的服侍工場時，面對角色轉換和期望落差，需要在定位和心態上做出調整，才能更好地適應環境，開展事工。筆者觀察到很多新手牧者對自己有很高的要求和期望而不自知，有部分牧者更有完美主義的傾向。

根據美國 Lifeway於2022年一項調查指出「壓力」是當今牧師面臨的最大挑戰，[10]作為牧者的工作可能很艱難，試圖達到每個人的期望（包括新手牧者自己的期望）是不可能的。為了更好地處理壓力，牧者首先需要有自我意識並承認他們需要表達。總括而言，牧者和會眾之間的期望應該展現出相互的理解與尊重。這意味著雙方都應該意識到對方的需求和限制，避免完美主義，以及不必要的失望和衝突。[11]

2. 支持系統

2.1）資深牧者的支持

在訪問不同新手牧者的過程中，筆者發現對於適應牧職的生活，是需要資深牧者作導師和支援。其中一位牧會兩年多的新手牧者H表達，對於自己第一年事奉適應度的評分為4.5分，以下是他的分享：

「堂主任是一位很有經驗的牧者，知道新手牧者需要適應，不會分配太多信徒給我牧養，暫時只需要帶領兩個小組，而一些有經驗和資深的牧者則會帶領三至四個小組。教會的文化其中一個文化是『Trial and Error』，讓牧者反覆試驗，可以嘗試和調整。此外，堂主任也會定期約見，了解我與小組的狀況，也會給與一些意見和建議。」

坦言，新手牧者H是幸運的一位，有資深的堂主任給予引導和支持，筆者也有接觸到一些新手牧者一入職或牧會約兩年的時間，因著堂主任的移民或退休，就成為了堂會的負責人，同時籌備將堂會公司化的過程，承受相當大的壓力與挑戰。面對時代的轉變和需要，有些機構及神學院邀請一些資深教牧同工作導師，協助新手牧者看見神在他生命中的帶領及同行，[12]相信這有助新手牧者適應牧會的挑戰。

 

2.2）同輩的支持

在個別訪問的過程中，不同的新手牧者均表達——「如要堅持牧會，就不要讓自己太孤單」，他們每一至兩個月便與幾位神學院同學相聚，透過分享達致彼此守望及抒發情緒的功能。

 

四、總結

總括而言，新手牧者適應期的長短取決於多種內外因素的交互作用，包括個人背景、牧養理念、教會文化及支持系統等多個層面。據調查顯示，隨著牧會時間越長，適應度會有所提高。然而，普遍牧者需要三至四年的時間才能適應堂會的文化與運作。此外，神學院、基督教機構，以及教會可思考如何提供更多支持與資源，給新手牧者成長的空間，幫助他們順利度過適應期，在挑戰多變的時代下繼續持守牧會的召命，並在牧養事工中發揮最大潛力，牧養生命、造就教會。

 

註：
[1] 梁國全：〈時勢牧言：略述「2024香港教會普查」—— 低處站穩再出發〉，香港教會更新運動，2025年3月27日，https://www.hkchurch.org/post/時勢牧言：略述「2024香港教會普查」-低處站穩再出發（下載日期2025年3月31日）。
[2] 「新手牧者」：由神學畢業到牧會年資在4年內的傳道牧者。
[3] 楊靖紀：〈打那美好的仗——新入職教牧的角色與成長的初探〉，《教牧期刊》第28期（2010年），頁68。
[4] 楊靖紀：〈打那美好的仗——新入職教牧的角色與成長的初探〉，頁68。
[5] Thom S. Rainer, “The Life Cycle of a Pastor (Updated),” Church Answers, April 24, 2023, https://churchanswers.com/blog/the-life-cycle-of-a-pastor-updated/ (accessed March 10, 2025).
[6] J. Keith Cook and Lee C. Moorehead, Six Stages of a Pastor’s Life, Creative Leadership Series (Nashville: Abingdon Press, 1990), 19.
[7] 堂會六個分屬參考：梁國全、劉梓濠：《應對時勢.教會更新》，頁230。
[8] 「工場」指教會轉換、調職 。例如現在在第二個工場事奉，會選「兩個」。
[9] 楊靖紀：〈打那美好的仗——新入職教牧的角色與成長的初探〉，頁68。
[10] Marissa Postell, “Stress Tops Mental Challenges Pastors Face,” Lifeway Research, April 26, 2022, https://research.lifeway.com/2022/04/26/stress-tops-mental-challenges-pastors-face/ (accessed March 17, 2025).
[11] Matthew Kim, 7 Lessons For New Pastors: Your First Year In Ministry (Saint Louis, MO: Chalice Press, 2012), 44.
[12] 例如：建道神學院的「ABS Care」及「新晉牧者同行計劃」、教會更新運動的「時代僕人」領袖培訓計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