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的話】專業教育與人文教育 / 梁家麟
神學教育是生命的教育,其中最主要是屬靈的培育,而屬靈的培育亦離不開人格的鍛造。
專業教育
當然神學教育也是一門專業訓練。且不說部分畢業生繼續進修,在某個神學領域鑽研,成為專家。對大多數唸畢三或四年後便到教會從事牧職的而言,神學教育也不失其專業性,牧養工作自有其專業性。
牧養的專業性包括以下三方面:
第一是捍衛傳統。牧者作為宗派傳統的繼承者和闡揚者,必須對傳統有充分認識,這包括教義、禮儀和教制三方面。它們都各自有相當程度的技術性:預定論是甚麼意思,聖靈充滿是怎麼一回事,安息禮拜如何主持,醫病趕鬼的具體操作如何,會眾制與長老制的差異在哪裡,如何懲處犯錯的教會人員……
愈是歷史悠久和傳統深厚的宗派,在技術層面的需求便愈大,許多專業知識甚至無法為第一個神學學位所涵蓋,必須繼續進修方能掌握(譬如羅馬天主教的聖事神學與教會法,便是龐大淵深的學問)獨立堂會或新興教派則較少傳統的包袱,需要學習的技術性知識較少。
第二是釋經講道。在傳統以外,釋經講道是另一個專業範圍。從聖經語言到文體風格,從字義研究到聖經神學,都需要長久專注的學習。講道並非個人口才洞見的發揮,而是按著正意分解真理的道,上帝的話優先於人的話,嚴謹正確的釋經是關鍵的,將上帝的道變成今天活著的道也是關鍵,兩者都需要嚴格的訓練。
在過去頗長的日子裡,傳道人的工作幾乎便是釋經講道(稱為「講書」,顯見解說聖經的重要性),個人的形象與價值、教會的興衰成敗、信徒的角色期望,都取決於此。今天如此一面倒的情況減少了,但釋經講道的重要性仍不容置疑。一個牧者若能開解聖經的奧理,其專業性便不會受到信徒質疑。
第三是牧養工作。從牧者的角色說,這包括教導、輔導、佈道、領導與衛道等五個主要範圍。教導須認識教學法與有關基督教教育的理論,輔導須掌握基本的心理學知識與輔導技巧,佈道須明白勸化的竅門,領導關乎領袖訓練與行政管理,衛道則牽涉哲學、宗教與其他學科部門的知識。
從受眾的角度說,這包括對不同年齡與職業階層的牧關工作,諸如認識他們的特性,了解他們的需要,作針對性的教導與輔導等。面對的情況和需要愈特殊,專業性的要求便愈大。譬如婚前輔導便有較技術性的要求,而危機牧養亦需要較專業的知識。
人文教育
話得說回來,神學教育也不是純專業的訓練,它同時是一種人文教育。
人文教育是指訓練焦點在於受訓者的人格與氣質的建立,過於知識和技巧的傳遞。人比知識重要,傳道人比傳道角色重要。前數期我們提到的生命教育、屬靈培育與人格鍛造,便都強調人的建立的重要性。
人格與氣質的建立幾乎都是不能直接教導,只能間接薰陶的。或許可以說,能夠將人格教育量化與技巧化,然後在課堂講授的部分,都是次要部分,最關鍵的部分是量化與技巧化不了的。我們能夠直接傳授溝通和人際技巧,但待人的愛心和真誠則只能逐漸培養。牧者心腸是很抽象的東西,在課堂上列舉其中的綱目(牧者為羊捨命、牧者不求自己的益處……),只給人好話說盡的感覺;榜樣的示範和效法,度身訂造的師徒提攜,「同門」間的互相磨合砥礪,在一個緊密的學習團隊裡,才是更有效的傳授。
牧養是藝術過於技術,意會重於言傳,學習有待個人的揣摩參悟,有耳的才能聽。以建道生活為例,宿舍是性格磨煉和人際關係建立的最佳學習場地;早會與各項聚會的編排,旨在擴闊同學的心胸視野,使上帝崇高和使自己渺小;同學為歷屆校友祈禱,是牧養傳統的薰染,讓他們自覺投身於一個牧養團隊裡;而承擔洗廁所等義務工作,則是謙卑虛己的鍛煉。無論如何,學習在宿舍、飯堂、草坪、球場……裡,學習在言笑與爭執中,學習在一同經歷各種喜怒哀樂的時候……這些都是非正式與不拘形式的教育。
前面多次提及牧者的氣質,這更不容易直接言說。眼界與胸襟的長闊高深,對己的自信和對人的包容,對時代風尚的敏銳和辨識能力,都是牧者需要鍛造的。神學院得提供廣泛而多元化的資訊,培養同學對周遭事物的好奇心和趣味感,協助他們建立更廣闊的人脈關係,認識不同學科(文學、藝術、政治、社會、經濟……)與界別,然後才在其中為自己的傳道角色定位。大學常說的通識或博雅教育,是神學教育不可或缺的部分。
神學院是為教會提供所需要的工人而設的,必須滿足教會的需要。針對市場訂單而提供專業性的訓練,是其任務所在,義不容辭。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得抵制過度實用主義的要求,在校園保留心靈空間,讓同學自由地成長,也讓聖靈個別地模造他們。
原載於《建道通訊》144期,2006年7月,頁2-3。
作者簡介
梁家麟
榮譽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