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道家】回憶與身份 / 方桂生
每次我乘船往長洲,我總喜愛站在船尾,享受着清風的輕拂,感受着日頭曬在身上的溫暖。
望着螺旋槳所擊起的海浪,在船行的尾跡中,一幕幕的往事,有如戲劇、又如電影般在腦海中播放。
二十一年前,入學當日,我獨個兒坐在船上,四處張望,期盼在船上眾多的陌生面孔中,可以找到一位同是入學的新生。雖然有不少乘客也拿着行李,但我總是缺少勇氣,去向這些陌生人求證——你是我的同學嗎?
在宿舍安頓後,一年級新生第一次聚集。班主任介紹了校園生活後,同學們逐一自我介紹。接着是班務——成立班會、選舉班長及職員、安排活動我毛遂自薦,成為了九二班的男班長,這也開始了我四年多在不同的崗位上的事奉——宿舍的宿務、學生會的會長、佈道團的小組組長。這些不同的崗位,豐富了我的學院生活;操練了我的人際關係;深化了我的處事技巧;也增強了我的自信。從處理學生間的衝突,到安排會議,撰寫會議議程或會議記錄,搜集同學們不同的意見,逐一解答同學們提出的質詢,或就校園生活的不同範疇與師長們對話,代表學院出席外間機構的活動這幾年的經歷,讓我預演了將來在教會事奉中的不同角色;而這些寶貴的機會,也成為了我生命中難忘的片段。
唸神學的日子,功課自然是繁重的。花了幾個中午才背熟的希臘文詞尾變化表,卻在只有十五分鐘的測驗中忘掉了。我遍尋腦海,卻找不到它們半點的蹤影。當日下午,我站在欄柵前,望着遠海,默言不語。然而淚水卻在心中流過不停,我怨恨︰為何我的語文能力是如此差勁;我控訴︰為何昔日上主要在人類建造巴別塔後變亂了人類的口音。在禱告中,上主以溫柔的言語,回答了我粗暴的指責——「今天,在基督的救恩中,神已除去了一切的阻隔,神賜下方言的恩賜,讓我們可以跨越變亂口音的障礙。」果然,以後的日子,希臘文不再是我的難題,我甚至可以一邊唱歌,一邊應考。不過,我也因此被同學們投訴——騷擾了他們的考試。
神學院除了重視學術,也關注同學們屬靈生命的成長。每個學期學院都有祈禱日。那一天,全院上下,都停止了一切的活動,大家專心安靜,在禱告中親近主。
每次祈禱日,我都會帶着聖經,拿着詩歌本,走到山下的石灘。在那個小天地中,我與我的主獨對。
在浪潮聲中,無言上主低聲地向祂的兒女們訴說心事。在寧靜的岩壁間,潮蟹彷彿在演出牠的見證集——連這小小的生命,上主也看顧,何況是我們呢?海鳥時高時低地翱翔,提醒着跟從主的人︰那等候上主的人必重新得力,展翅上騰,迎向生命的高峯。
長洲,對許多人而言,是旅遊的好去處,每逢假日,都是人山人海。君不見特區中最知名的消費商店,都爭相在長洲開設門市嗎?然而,對我而言,長洲這美麗的小島只有一個好去處——就是塑造並建立我的母校——建道神學院。
日前,我畢業的母校步入一百一十歲。我與昔日的班友們一同參加學院的聚餐,在席間彼此重溫當年生活的片段——大概我們都老了,喜歡「話當年」吧。
建道,不單給予我聖經、神學的知識,不單建立我的屬靈生命,它給我最寶貴的資產,是「建道人」這身分。
建道有許多的標記,提示着我這建道人的身分——「開荒、吃苦、火熱」的口號,提醒我「建道精神」,也支持我在過去的事奉中有力地走完難走的路。「爾當以所信至聖之真道自建」(猶20)這校訓,鼓勵着我要在聖經中努力不懈,也使我重視在教會中的聖經教導。而每次當我在教會崇拜中唱着「要忠心」(生命聖詩346)這聖詩時,我都有要起立的衝動,因為這就是我的校歌——它督促着我「要忠心!忠心!縱別人變節退後;無論何景況,你要站主旁,願主常見你忠心。」而在這一百一十年的歷史中,無數校友的見證,都如雲彩般砥礪着我。當日在聚餐中,學院送給每一位參與者一本新作——《拓荒南洋——二十至四十年代建道校友的宣教路》。當晚,我抱着它直讀到深夜四時許,書中記述了不同主角們在當年如何在仍是蠻荒的南洋中,在貧困中為主建立教會。他們是華人教會的第一批宣教士,是先鋒;他們也是實踐建道精神的前輩,是後來者的榜樣。那一夜,我向主禱告︰只願我未來的事奉,可以與建道人這身分相稱。
建道,在我身上實在留下太多的片段︰無論是夜間於天台上觀星、在雜草叢中種植木瓜、在宿舍飼養金魚、在山下同吃夜宵、在石灘中聽浪、在球場上踢足球、到監獄去佈道、爬上漁船向漁民講述信仰。一幕又一幕,都映在我的心幕上,盡是溫馨,也帶着淚水。這些追憶,除了懷緬,也支撐未來;不論是淚,不論是樂,但願都如船行的尾跡,化入大海,和於時代,也成為前行的動力。
此文轉載自http://www.kccc.org.hk/p091206.htm 並已取得方桂生牧師同意。
原載於《建道通訊》159期,2010年4月,第16-1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