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道家】從「基層」到院長室——梁家麟專訪 / 周同學

前言

梁家麟博士(簡稱「梁博」)是一個頗浪漫的人,不過他的浪漫,未必使每一個人都有同感。記得他曾經分享一個「漫天飛舞」的浪漫情境:

「有一年暑假,我經學生福音團契安排到中國教會研究中心作暑期宣教實習,由於沒有薪金,必須另找一份兼職,結果便在晚上到長沙灣屠房工作。眼見一隻隻已屠宰的豬,掛得高高的,隨著天花板裝嵌的鐵軌往前推;推到分叉的地方時,工作人員就把豬推往對的軌道,例如尖沙嘴街市的推往尖沙嘴的軌道,往大角嘴的便推到往大角嘴的軌道,一推一撥之間,一隻隻已宰的豬在半空盪盪去、隨意舞動,煞是好看,最後它們被送到貨車上,載往要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在滿室惡臭、滿布鮮血和污垢的地上和衣席地而睡,仍然可以產生這種浪漫的情懷,但是這的確是梁博曾經走過的日子,對的!這就是有血有肉的梁家麟。

到地!到地!到地!

又一年的大學暑假,梁博找到一份貨車搬運工作。一天,他悠然地睡在車頂上,想著有甚麼詩歌可以配合當時的心境。可想來想去,在腦海翻盡所有琅琅上口的《青年聖歌》,但是貨車所到之處,都是滿布污水渠的地區,如觀塘、荃灣、深水埗等,哪裡可以找到詩歌中「獨自徘徊在花園裡」的美麗情境?上帝在哪裡?在觀塘可以找到上帝的榮美嗎?徘徊在惡山惡水的地區的人怎麼可以看見上帝呢?……在大學時期,這個思想一直困惑著梁博。

梁博坦承,過去的日子,使他對基層產生一份獨特的感情,這亦影響了他的性格和屬靈氣質——他討厭繁文縟節、喜歡簡樸,禮儀可免則免……除了為人處事外,就是學術研究或會方針,梁博亦一貫強調化繁為簡,切應現實。梁博希冀盡可能做到窮人有福音可聽,滿足他們的需要:「我相信,現實生活是所有理論和觀念的試驗場,我很怕那些在半空中、在雲端裡飛來飛去的理論。」

梁博認為,傳道人不但要帶領弟兄姊妹離開俗世的處境去尋覓上帝,同樣重要的是幫助他們發現在生活裡已有的神聖:「上帝已經在這裡,在這裡!在這裡!就在他們的生活當中,只是他們看不見而已。」上帝在加利利,上帝在窮鄉僻壤,上帝在貧窮人中間。

香港→中國→全世界

「百年老鋪新掌櫃」,這位充滿草根情懷的「建道」新掌櫃坦言,無論在外形、涵養、識見上,他都無法與張慕皚院長相比。梁博自言他不會刻意比較,不過會努力保存建道優良的屬靈遺產:「我在這裡二十年,這裡有二十多位教員同工,有三十多位職員同工,他們是建道的現實。我想,作為一個院長,要踏踏實實的問,上帝要在我們這一群人當中成就甚麼事情。我要在同工中間,尋找和實現我們的理想、夢想……我相信『同感一靈』的目標,如果同工不是有共同的夢想,我便做不了甚麼,我不會銳意建立一個所謂『梁家麟時代』,我希望這是間一個我們的學院。」

梁博表示,建道未來的計劃,會分短期和長期進行,除了完善行政架構以外,在長遠計劃方面,首先要加強中國意識。他表示,大半個世紀以前,劉福群牧師把建道由廣西搬到香港,就是要為中國教會建立一個守望台,讓建道可以繼續服事中國。他認為,加強中國意識是承接前人的使命,亦是迎向更廣大的福音機會:「我們現在是中國香港,如果神學院單單去服事六、七百萬人,那麼局面便相當窄。即使香港的大學亦銳意建立成中國的一流大學了,神學院怎可以不成為中國的一流神學院?中國教會變化很大,政治社會的發展亦一日千里,香港與中國融入的速度比想像中快得多。故此,我們不單要服事香港——香港是我們的根,也同樣要面向中國。」

梁博發現,不少建道同學除有志參與中國事工外,也有強烈的宣教負擔,這是令人興奮的事。因此,他希望建道可以有更強的全球視野:「全球一體化是很壓迫性的事實,許多海外的問題會成為香港的問題。」他表示,建道在數年前已計劃設立一個回教研究室,將來亦會銳意開展回教的研究事工。

本地方面,梁博留意到教會近年愈來愈受到社會環境的影響:「現在的職場環境,為教會的生態環境帶來激烈的轉變,弟兄姊妹朝九晚九的生活,影響極其深遠。現在,超大教會和小組教會運動,就是回應社會而有的轉變。」梁博希望可以增強教會與社會以及文化之間的互動,使我們的信仰不再被動,而是作主動出擊,讓教會在社會中擔當帶領的角色。

梁博坦承,讓建道「更中國化、更全球化、更社會化」並不容易,不是在三、五年之內便可以完成;但是,他希望在他任內可以盡量做好。

面對新任務的掙扎

幾年來,建道一直找不到適當人選接任院長一職。最後,大家決定投票作內部提升,結果推舉梁博擔當這個重任。梁博坦承,當院長須兼顧的層面較多,學術研究將會減產,要重新作生涯規劃等,這都帶給他一定壓力;但是,自他決定承擔這份職務後,便不再重提有關掙扎。

相信不少認識梁博的人都覺得,梁博好像武俠小說中的「豪俠」,這因為他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和他聊天總是天南地北,有甚麼就說什麼,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過,梁博當了院長後,會不會改變這種直率的形象?「我不會刻意改變形象……同工選擇我,是因為今天的我,並不是扮演了某個角色的我。弟兄姊妹接納我,是接納現在的我,而不是扮演了某個角色的我。我不認為需要為一個職位而改變自己……我祈求能讓聖靈及良知引導我做事,但我不會為求扮演角色而扮演角色。」

梁博坦承他的性格或會為院長職務帶來一定的影響;不過他強調日後會以建道的利益為先,自己的利益為後:「我不會我行我素,我不會自把自為,我不會完全不顧全大局。」

後記

建的學生在第一年的第一個學期,必會從曾立華牧師口中學曉一句:「要終結得好!」這亦是梁博的期望,以下一段是梁博的獨白:

「楊牧谷牧師的猝死給我很大的衝擊,他生前不斷提到希望在退休後,能和太太在海邊買一間小白屋,共度晚年;遺憾的是上帝沒有給他時間完成夢想。上帝給我這生最大的恩典,就是我的太太。上帝給我一個好好的太太支持我,上帝以外,我對她有最大的虧欠,她過去跟著我吃苦、跟著我過一些不穩定的生活,也為我犧牲很多,為了陪伴我到加拿大讀書,她放下一份很好的工作 (五年就躍升到SGM [高級學位教師]),由擁有若干變得一無所有。對我而言,這是要記著的恩情。我最大的一個祈禱是能夠和太太有一段悠閒的日子,共度餘生。」

原載於《建道通訊》139期,2005年4月,頁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