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讀了幾本有關上帝的恩典的書，包括楊腓力的《恩典多奇異》與曼寧的《衣衫襤

褸的福音》，一方面為書中所提的信息──基督教的福音是不折不扣的「唯獨恩典」──感恩，另方面卻也禁不住產生一個困惑：這樣的信息對教會生活帶來怎樣的幫助？

我當然不是質疑「唯獨恩典」的道理。但是，恩典教導的一個主要特徵，是泯除了一切人間的差異。不論愚智，不論善惡，不計較人的所有和所為，都能從上帝處領受恩典。恩典純粹是上帝自由的作為，與受恩者的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恩典是無條件的，

上帝不是因為我們有什麼或做了什麼，才向我們施恩。沒有人有資格領受恩典，所以凡領受恩典者，都在恩典之下被還原為一無所有、衣衫襤褸的模樣，過去所有和所做的都灰飛煙滅，不值掛齒。

恩典之下人人平等。唯獨恩典造成一個徹底平等主義的世界。在絕對者面前，任何「有」都將變成「非有」。於是乎，殺三百人者是罪人，在被殺前心中咒罵兇手的亦是罪人；竭力追求認識真理的人一無所知，不學無術的人也是一無所知；為主捨命的人是無用的僕人，把一千銀子埋在地下的也是無用的僕人。即或將來在審判台前，上帝會追究我們的忠心程度，給予差等的賞報，今天在地上，我們也不能做相對性的比較，逕説誰更有罪、誰更無知和無能，否則便是法利賽主義，便是寡情薄恩。無知的老師如何有資格責備無知的學生？罪人的法官如何敢審定同為罪人的被告的罪？

於是乎，沒有分別，沒有評斷，沒有要求，也沒有任何後果的期待。於是乎，沒有倫理，沒有教義，甚至沒有真理與異端。（基督徒不是恆常給人批評以擁有真理者自居嗎？自稱擁有真理亦是「無恩」的表現啊！）

且不説教會如何懲治犯罪者（反正大部分教會已失去此功能甚久了），按著上述的恩典理路，我們還可以怎樣正面要求屬靈生命稚嫩的人，竭力追求成長，勉勵行善？請不要跟我兜售自由主義的教育理論，我若確認人的罪性，便根本不相信在沒有賞罰作為外力規範的前提下，人能自然而然地做好人的。

對此問題的簡易出路，當然便是平衡論述上帝的公義和慈愛，平衡教導上帝的自由和理性。關鍵是，我們如何在這兩極中取得平衡？我們是否能準確審斷現實，知道如今鐘擺已偏向某一極，故得努力將之擺回另一極？

且以我們所處的時代為例吧：在靈恩氾濫的今天，華人教會果真仍受清教徒主義的屬靈觀所主宰？我們還真是受律法主義和行為主義的約束，恪守一大堆做什麼、不做什麼的規矩嗎？當然現實裡還是有個別信徒與教會偏向行為主義的，但對大多數信徒和教會而言，我恐怕他們所領受的，已是一個非倫理化、亦毋須付任何代價的廉價福音了。

今天是太自由的時代，所以我們適宜多談上帝的理性。

原載於《宣訊》53期，2004年5月，頁4。

［本文獲基督教宣道會香港區聯會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