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專欄】基督教與中國文化的相遇與衝突:祭祖問題的挑戰/邢福增

打從基督教與中國文化相遇以降,祭祖問題一直成為雙方爭議的焦點,迄今未有止息。[1]事實上,在整部中國(新教)教會史中,要找出一個具體的課題,能夠引發教會內、外延綿近二個世紀的關懷與討論,除了祭祖問題外,實在無出其右。要是我們把十六世紀天主教傳教士對這問題的討論,及隨後教廷與康熙間引發的「禮儀之爭」也包括在內的話,則祭祖問題對中國教會的困擾,更長達四個世紀之久!

其實,在基督教與中國文化在相遇過程中,確就若干的課題引起不同程度的衝突,例如與儒家思想的關係、與中國社會倫理的整合、與中國民間宗教傳統的矛盾等等。扼要而言,這些衝突,若屬於倫理層面,則較容易取得協調的可能,但一旦涉及宗教層面,便較難調和。即以儒家思想而言,若我們視之為 一套道德、倫理的體系,比強調其宗教性更易為基督教所接納。不過,隨著儒家思想在二十世紀後已不復其獨尊的樞紐地位,今天基督教要面對的,毋寧是作為「社會化儒學」 (social Confucianism ) 或「散佈式儒家」(diffused Confucianism ) ,多於昔日的「 帝制儒學」( imperial Confucianism ) 或 「制度化儒學」 ( institutional Confucianism) 。毋庸置疑,儒學在今天,已非中國文化的主流,故此有學者更認為,基督教在思考本色化工作時,不應再以幾千年前在中圖構成的儒家思想體系為對象,反倒應重視在不斷演變與創新的中國文化。因為我們傳福音的對象,是此時此地的中國人,而非二千年前,或一百年前的中國人。[2]

相對來說,中國人之參與祭祖,在本質上卻同時兼具宗教、社會、道德意義,經過千百年的傳承,此等意義已經彼此融合,根本不能輕易予以區別。基督教在回應上,顯然因涉及其宗教意義,而無法認同。與此同時,即使在二十世紀末的今天,中圖人之祭祖,或許在儀式 ( rituals ) 上已隨著時代及社會的變遷而有所變化,但其背後的信念(beliefs) ,其實與傳統祭祖的行為,仍是頗為一致的 。換句話說,祭祖的正統思想(orthodoxy) 比正統行為 (orthopraxy) 佔有更為壓倒性的意義。[3] 註3 職是之故,祭祖問題至今仍成為華人教會不能不面對的課題。

為此,建道神學院「基督教與中國文化研究中心」特別開展了一項名為「中國祭祖問題」的研究計劃,希望能對祭祖在中圖文化的意義、西方傳教士及中國教會 領袖對祭祖問題的態度、及今日基督教會的回應等課題,作出深入的評檢。

本研究計劃由梁家麟博士及邢福增博士主持,將於一九九七年中完成並收於「文化集刊」出版 。

註:
[1] 臺灣華人教會在近十年間,便先後召開過兩次會議,討論有關因應之道,詳參兩次會議的論文集。教會更新研究發展中心編:《基督徒與敬祖——敬祖研討會彙編》(臺北:該會,1985),出頭天神學工作室編:《基督徒與祭祖》(臺北:雅歌出版社,1994)。即使在九十年代的中國大陸,亦有信徒對此問題感到十分困惑。例如在一九九六年四月號的《天風》上,便刊載了浙江松腸一位信徒的來信,表示有—個基督徒已經安息離世,但他尚未信主的子女卻仍按照民間的傳統風俗祭祀。此舉令這位信徒十分不安,特來函詢問這對一個在主裡安息的人有沒有影響和不利。〈有人向已故信徒燒紙,怎麼辦?〉,《天風》,1996年4月,頁36。
[2] 參吳利明:〈從文化層面探討本色化問題〉,《文藝》,第3期(1982年9月),頁20。
[3] 有關這方面的討論,可參Evelyn S. Rawski,“A Historian’s Approach to Chinese Death Ritual,”in Death Ritual in Late Imperial & Modern China, ed. James L. Watson & E.S. Rawski (Calif. :Univ. of Calif.,1988),pp.21-29.

原載於《建道通訊》106期,1996年12月,頁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