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活在一個尋索自己身份的時代。當世界盡是表面與虛謊，人心渴望認識那真正的自己。在這時代，信仰的經驗若停留在頭腦知識的攝取，教會就很難助人認識自己與上主。以神的眼光看待自己與別人的性格，就成為上主向人啟示祂自己的符號。故此，我們必須合神心意地使用性格工具，將福音大能帶進人身份的尋索之中。然而，雖然不少人喜歡用性格測試去認識自己，但用法卻不一定正確。在此講幾個誤用、濫用及善用。

1.（誤用）：不明⽩「性格科學」(Personality Science) 的多樣性

人做性格測試，若只是為了娛樂自己，或為週會搞搞破冰，以下內容都會顯得毫無價值。原來，各種性格測試各有很不一樣的理論基礎。有些性格工具是建基於 Temperament (氣質, e.g. Keirsey Sorter, 希波克拉底的體液論)，強調性格的⽣物性來源；有些是 Trait (特徵, e.g. Big five)，以可量化的尺度去測量人的各樣特質，例如：親和的程度；有些是 Type (類型, e.g. MBTI)，重點是將人歸類（e.g. 一係就是男人，一係就是女人。抱歉，無中間的）；有些性格是有價值判斷的 (e.g. TJTA: 緊張 Nervous 就是不好的，沉著 Composed 就是好的)，有些卻沒有分好與壞 (e.g. MBTI: 外向內向都是好的)；有些結果是會隨年月而變改的 (e.g. TJTA)，有些卻不會 (e.g. 九型)；有些關乎人與處境的互動(e.g. DISC)，有些卻跟處境無關 (e.g. MBTI)。若誤解背後的理論，就會錯解生命，窒礙成長。

2.（濫用）九型人格去幫助青少年認識自己

濫⽤性格測試的典型例子，是使用九型人格去幫助青少年認識自己。「九型」處理的人性，不是⾏為表徵，而是潛意識裏的罪性及防衛機制 (Defence mechanism)。雖然⻘少年的認知能力 (cognitive ability) 正值高峰，但他們卻缺乏足夠的人生片段（不是他們的錯），來作為「沉思」自我潛意識的材料。事實上，要辨認自己的九型，必須經過深思自己堆砌⼈⽣故事的偏執方式，才能發現自己是常常⽤了什麼故事，去取代那盡心盡性盡⼒愛神的大誡命（馬可福音十二30）。隨便在中學團契用「九型」，測出來的其實是 MBTI (16型)。「掛九頭，賣M肉」。

3.（誤用）：高估性格工具的威力

沒有一個性格工具能涵蓋人的所有層次 (layers)，因為上帝創造的人，實在太豐富，比當今最先進的人工智能機器人複雜千萬倍。故此，沒有任何一個性格工具能全面考慮人的靈性、罪性、心理、行為、生理、人際、技能等方面。每個性格工具都只是考慮個別的意識層 (consciousness layer)，所以根本不能完全解釋人性，既不可 100% 預報 (predict) 人的選擇及行為，亦未有全面提供生命成長的藍圖。

4.（善用）：低估性格工具的價值

每個性格工具所發現的人性縱使是不全面及零碎，但卻是人詮釋自己、別人及上帝的寶貴材料。套用基督徒哲學家利科 (Ricoeur) 敘事人論的術語，性格測試報告出來的「我」，都是一個又一個的人格層架 (idem)，不是決策性的人格主體 (ipse)。微妙的是，前者的確是後者敘事的組件。否定 MBTI 及九型人格的人，漠視了這兩個工具在屬靈導引 (spiritual direction) 上原來已有一個廣泛被使用的傳統。原來，活在狹隘科學世界觀裏的人，常常過份側重客觀可量度的人觀，這其實就是假設性格工具是用來 predict 行為的。然而，原來人認識⾃⼰的關鍵，既非以性格工具去 Label 人，亦非預報自己的行為！我們需要的，是一份謙卑尋求上主指引的心 (箴⾔三5-6，詩篇十六7、二十六2)，是一面在聖靈裏批判自己的鏡子 (太七3) ；我們需要的，是一套有助於我們辨識 (discern) 做事做人動機的神學，整合各個意識層的「我」，叫他們都與基督的故事聯合 (Union with the story of Christ)。這是基督徒一生之久的旅程。

5.（善用）：尋找合適的時間

從靈命成長的角度，我不太喜歡青少年信徒「過早」去接觸性格理論。所謂「過早」，就是讓信徒先習慣了以自己心理喜好為中心，然後才慢慢學習擁抱教會群體以至上帝國度的召命。性格與靈命成長的整合有一種微妙的張力，就是一方面先以上帝的國度為中心，另一方面又再以個人的性格為本。這種生命力，既需要上帝國度的視野，又需要個人對國度的順服。偏重整體卻忽視個人，就會帶來教條式 (dogmatic) 的信仰，人與神的關係就只是守規矩（教條及聚會），忘記了「自我身分認同」(identity formation)其實也是屬靈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份；相反地，當人偏重自己但卻忽視上帝國度，他就會漸漸以自己的性格需要為依歸，信仰會變成個人故事的延伸，以此為本的教會，亦會慢慢成為一個 social gathering，對罪惡不再敏惑。

在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靈命成長旅程，當初應該是不問合適與否，只要是聖工就努力去做。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信徒就應該從事奉經驗中反思果效與投入度，並繼而發掘出自己的恩賜與性格。最後的階段，就是看透自己的陰暗面，看見上帝的慈愛怎樣在自己的軟弱上顯得完全。一生之久對主的渴慕，一生之久故事的改寫。

⽂章詳細版刊於「敘神記」網站：https://www.narratinggod.com/the-good-and-bad-usages-of-personality-theories/。

原載於《建道通訊》203期，2021年4月，頁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