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炳釗牧師口述

十七歲了，有生以來從未擁有過分文，德仔深感窮透了。自幼在澳門的孤兒院長大，口袋裡一毛錢也沒有，更不知道何謂愛。沒錯，孤兒院已供食宿，也送他到基督教學校讀書，但當體育課後同學們一窩蜂去買汽水喝，他只能靠邊站，自慚形穢。眼見同學們有父有母，生活安好，他屢問神為何對他如此不公平，為甚麼他沒有父母愛護，從小就在孤兒院裡面對難堪的處境。孤兒院誠然有基督教背景，但那是半世紀前的艱苦年代，一切匱乏，管教又不離苛嚴責打，使他的成長蒙上一片灰暗。

幸而，孤苦中他的心仍歸向神。升上高中，在孤兒院舉辦的夏令會裡，他受感動，願意奉獻事主。可是到了將屆畢業，他想「縮沙」，貧窮的滋味受夠了，還是先賺點錢吧！

車禍就發生了。

那時澳門仍是個小城，車輛不多，有天他騎著單車，一時逞強衝下斜坡，冷不防一輛「的士」橫過，單車猛力撞向的士，人倒輪翻，頭撼堅硬的石塊路，皮破血流，被警察送到山頂醫院時，已神志不清。

診斷是傷了腦袋。當時澳門沒有開腦手術，只好關他進精神病房，免他的失常舉動騷擾別人。關了幾個星期，醫院既然無法治療，便送他回孤兒院。

孤兒院也不知道如何處置他，就關他在一個房間，並為他祈禱。他迷糊度日，漸漸意識到房間有個窗，外面有人經過；觀看良久，他走近窗格子問人這是甚麼地方、為甚麼自己會在這裡……。窗外的院童對他細説始末，慢慢，幾星期過去，一絲絲的記憶回來了，他想起了自己是誰。

後來接受主診醫生檢查時，醫生很詫異：「乜你好番嗱？」德仔已經完全康復，回校上課了。他對醫生説：「是神醫好了我。」

中學畢業後，在孤兒院院長安排下，他和四名院友到香港入讀神學院。每週五在長洲醫院探訪垂死的病人，他明白到靈魂的重要，清楚感到神的呼召。往後，神帶領他升學、事奉，並逐漸走出成長背景的陰影，正確地看自己，以感恩諒解回顧過去種種。晃眼幾十年下來，他講道、教學、寫作，好像都沒受那次腦部創傷影響，難怪他最喜歡的四個字就是滕近輝牧師常説的「全是恩典」。不過，當要講聖經的智慧書時，他卻忐忑不安，因知自己腦袋裡沒有多少智慧！

至今他仍珍存著當年報道那宗車禍的報章。全是恩典。

原載於《宣訊》121期，2010年1月，頁3。

［本文獲基督教宣道會香港區聯會授權轉載］